這里遠離前廳的繁華熱鬧，陰暗潮濕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和藥味。
最里側的兩間小屋，門上掛著沉重的鐵鎖，衙役已經撬開了鎖，門戶大開。
屋內光線昏暗，簡陋的木板床上，躺著兩個瘦弱的身影，她們蜷縮成一團，渾身上下布滿青紫的傷痕，有些地方甚至見骨，已經潰爛發膿。
她們的手腕和腳踝上還留著鐵鏈磨出的血痕，頭發凌亂不堪，滿是污垢。
其中一個女子似乎聽到了動靜，掙扎著睜開眼睛，看到門口站著的一群人，眼中閃過驚恐，本能地往床角縮了縮，嘴里發出微弱的嗚咽聲。
”求求你們……不要再打了……”
這句話如一把尖刀，直插紅楓心臟。
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，雙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。
這情景，多么熟悉啊！多少年前，他不也是這樣，被鎖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，被毒打，被折磨，直到學會順從？
捕頭看到這一幕，面色漲紅，轉身大步回到前廳，指著老鴇厲聲喝道：“好啊！你敢說你不知情？這等毒打良家女子，逼其為娼的勾當，你竟敢說不知情？！”
老鴇已經說不出話來，只能渾身發抖，淚流滿面地磕頭求饒。
黎昭群也倍感不適，他淡淡道，“先救人吧！”
“是。”捕頭頷首應聲，轉向一旁的衙役，命令道：“立刻傳大夫來救治這兩名女子！把老鴇和賬房先生，還有那些打手全部帶回衙門！查封醉月樓！”
衙役們行動迅速，將老鴇和賬房先生一道押走。
那些打手們也一個個被帶走，有幾個試圖反抗，但很快就被制服。
平靜的醉月樓陷入一片混亂，姑娘們的哭聲，打手們的咒罵聲，衙役們的呵斥聲交織在一起，震耳欲聾。
紅楓靜靜地站在一旁，看著這些人一個個被帶走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送到青樓的情景，也是被關在陰暗的房間里，日日遭受毒打，直到學會討好客人。
若不是他有幾分姿色，年紀又小，被挑出來培養，恐怕早就被折磨致死了。
在這樣的樓子里，最不缺的就是聽話的人了……
看到這兩個女子的遭遇，他眼底閃過往日的種種，心中的怒火與悲憫交織在一起，化作無聲的淚水，在眼眶中打轉。
黎昭群見紅楓神色不對，試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低聲道：“紅楓，你沒事吧？”
紅楓搖了搖頭，強作鎮定，嗓音有些沙啞：“沒事。”
“你，”黎昭群想了想，小聲道，“要不要去見見孫橋橋？”
“孫姑娘……”紅楓怔愣，眼神恍惚片刻，仿佛從夢中驚醒，回過神來，“是了，她情況如何了？“
“孫姑娘是個性子堅強的，得知你失蹤后，拖著病軀去縣衙找我，半條命都沒了。現在還在縣衙里養傷呢！我方才來，她還一直掛念著你，想要跟著一道兒……”
黎昭群語氣中帶著贊嘆，嘆息道。
紅楓聞，心口一緊，如被人用力攥住，疼痛中夾雜著暖意。
他的聲音都有些干澀，“我去。”
簡短的兩個字，卻蘊含著無比的堅定，眼神也恢復了清明。
兩人隨著捕頭回了縣衙。
街道上行人稀少，偶有幾個商販駐足觀望，竊竊私語著醉月樓被查封的消息。
孫縣令還在院內，聽說他們回來，不由快步迎上來。
他穿著一身正紅官服，腰間玉帶熠熠生輝，步履穩健地從正廳走出，面容嚴肅中帶著幾分疲憊。
“黎公子……”
他上前拱手，畢竟這次還是他管理不力，視線卻是不由自主地往旁邊落去，待得看清紅楓的樣貌和周身的氣度，他不由在心底感慨。
也難怪黎公子看不上他家閨女，這位雖說流落風塵，但這通身的氣質的確脫俗，更不用說男生女相，偏生眉眼間還籠著英氣，眉目堅定。
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眼睛，攝人心魄，更不用說他身姿挺拔如青竹，風骨灼灼。
“這位想必就是紅楓公子了？叫紅楓公子受驚了。”孫縣令微微點頭，語氣中帶著一絲審視與好奇。
對著紅楓，孫縣令動作上倒是沒有恭維，只是話語上客氣了幾分。他目光在紅楓身上稍作停留，又飛快移開。
紅楓也很是識趣，作揖行禮，動作優雅而得體，”此次多謝縣令大人查封醉月樓，救我等眾人于水火之中。紅楓感念于心！”
他的聲音清朗如玉，字字鏗鏘有力，眼神真誠而坦蕩。
雖然他是被阿魚叔陷害入樓的，孫縣令也聽了黎昭群的報案，這才會派人前去查封。
但不管如何，紅楓都是占了實際的便宜，所以理應道謝。
這番表現，既得體又不卑不亢。
這話孫縣令也愛聽，頓時眉開眼笑，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，聲音也愉悅了幾分，“應該的應該的。黎公子，紅楓公子，里面請吧！”
他側身讓出路，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院中幾株桂花正開得熱烈，花瓣隨風飄落，打著璇兒掉落在紅楓的肩頭，襯得他愈發清雅出塵。
黎昭群頷首，語氣柔和，“我帶紅楓過去見見孫姑娘。”
“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，我先去審案子了。”孫縣令點頭。
紅楓隨在黎昭群身后，亦步亦趨地到了客院。
孫橋橋早上醒了會兒，本來她擔心妹妹是要回家的，但又掛懷紅楓，加上她身上傷勢嚴重，再喝了一盞藥后，就又昏睡了過去。
孫縣令當然也不可能讓她在此時走，好在孫夫人是個會做人的，很快就派人去把孫阿妹給接了過來，讓她既能得到照顧，同時也能讓孫橋橋安心養傷。
孫夫人心疼兩個父母早逝的小姑娘，還特意送來了幾件柔軟的衣裳和精心熬制的補湯，放在靠窗的桌上，蓋著繡花的棉布蓋著，保持溫熱。
現在丫鬟們正陪著孫阿妹在院子里玩踢毽子，小姑娘穿著淡粉色的褂子，扎著兩個鬏髻，靈巧地在院中來回奔跑。
陽光下，她的臉蛋紅撲撲的，眼中滿是天真無邪的笑意，毽子上的五彩羽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，隨著小姑娘輕盈地踢踏，上下翻飛，宛如一只彩蝶。
“紅楓大哥，黎大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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