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是還可惜了,”他略略抬眼,眼角眉梢都是玩味,“白費了你這般多心思,這封信恐怕是送不到理陽公手中了?!?
黎昭群的心徹底沉到底了。
他知道,他們的計劃徹底告吹了。
他也不是蠢蛋,結合今日種種,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……
“你早就知道了?”他喃喃道,眼底都是絕望。
晏鳳樓站起,慢慢踱步到他跟前,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,桃花眼中閃爍著戲謔的光芒。
“這是自然。這般大事,我如何敢馬虎?”
“你——你是從什么時候發現的?”黎昭群閉了閉眼,嗓音沙啞。
“嗯,”晏鳳樓捏著下巴,想了想,“從你們進山莊起,我就不曾放松警惕。只是沒想到,你這兩位隨從倒是有些幾分本事,竟能躲開我的守衛去后山探查,而且還真就查出了點東西來?!?
“我本來想看看你們能玩出什么花樣來,沒想到竟然如此幼稚?!闭f到這,他不由失望地搖了搖頭,“聲東擊西?暗渠逃生?這些小把戲,也只能騙騙你這樣的紈绔子弟。”
“也是難為你了!”
聲音悠然揚起又落下,其中所含的意味,卻讓黎昭群倍感羞辱。
他握緊了拳頭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臉色漲紅,疼痛使他沒有惱怒,而是從未有過的清醒。
他很明白,計劃既然已經失敗,他和阿魚叔,林十就罷了,但孫念聰姐弟是無辜的,必須要保護他們的性命。
此時,有仆從恭敬送了茶水進來。
晏鳳樓端起茶盞,姿態優雅地啜了一口,看著他這副羞憤難擋的模樣,那雙含情桃花眼中閃爍著愉悅的光芒,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只是可惜,黎昭群沒有惱羞成怒,倒是讓他有些失望。
“黎兄,我很是好奇?!瓣跳P樓緩緩放下茶盞,聲音如清泉擊石,“你這般身份,本該紙醉金迷、聲色犬馬,為何要插手這樣的朝廷大事?莫非是……不甘于平凡,想要建功立業?”
黎昭群沒有立刻回答,他把怒氣壓下,靜靜地望著晏鳳樓片刻,驀地出聲,直接叫破了對方的真實姓氏。
“晏公子,我無意建功立業,只是不愿看到無辜百姓受累,經歷戰火?!?
晏鳳樓眉毛微挑,對黎昭群直呼其姓并不感到意外,頷首道:“看來,黎兄倒是有一顆掛懷社稷江山的忠心。”
“不過,既然黎兄已經知道我的身份,那也該明白眼下的處境吧?”
黎昭群深吸一口氣,抬眼直視晏鳳樓:“生死有命。但在此之前,我有一事相求?!?
“哦?”晏鳳樓單手托腮,饒有興致地看著他,“說來聽聽?!?
“孫家姐弟與此事無關,還請公子饒他們一條性命?!崩枵讶郝曇魣远ǎ瑤е还蓮奈从羞^的勇氣,“他們只是誤入此地的無辜之人,并不知道任何事情。”
晏鳳樓聞,眼中閃過一絲贊賞,隨即輕笑道:“黎兄倒是重情重義,臨危不懼,難得難得?!?
他站起身來,輕輕撫平衣袖上淺淡的褶皺,悠然開口道:“其實,我對黎兄并無惡意。若非黎兄執意要送信回京,我也不會如此相待,而是把你們奉若上賓。”
說到這,他嘆了口氣,“所以說,有時候人呢,還是莫要有那么濃厚的好奇心為好。否則,難免就失了足?!?
阿魚叔在一旁聽得心急,忍不住開口道:“晏大公子,此事全是老奴一人所為,與三少爺無關!是老奴擅作主張,偷聽了大公子的計劃,又脅迫三少爺寫信……”
林十也掙扎著站直身體,聲音虛弱道:“是……是的,是我們自己去打探的,與三少爺無關……”
雖然他很害怕,但也知道此刻得保住主子。
“住口!”黎昭群厲聲打斷,臉色陰沉,“我是主子,自是我出面提議,你們休要虛攬罪名!”
晏鳳樓看著眼前這主仆情深的場景,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,但隨即又恢復了那種玩味的笑容。
“真是感人肺腑啊。”他撫掌輕嘆,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,“不過,你們這樣互相推諉,又有什么意義呢?”
黎昭群穩了穩心神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他知道,跟晏鳳樓這種老謀深算之人周旋,靠沖動是沒有用的,必須智取。
“晏公子,”黎昭群緩緩開口,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沉穩,“我知道你要謀社稷大計,需要保密行事,此次是我們魯莽闖入局中,是我們有錯在先?!?
“但我們并非是故意搗亂,確實是形勢導致。事已至此,我只想問,若你真殺了我們,可曾想過后果?”
晏鳳樓饒有興致地挑眉:“哦?還請黎兄指教。”
“我是理陽公府的子弟,雖為旁支,但終歸血脈相連。我回京前,已然送了信回家中,家中定會密切關注我的行程,若我突然失蹤,大伯必定會追查到底?!崩枵讶赫Z氣鎮定。
“再者,孫家姐弟的父親是蔚縣孫縣令,這兩位乃是他唯二的子女,若是兩家子弟同時遇害,朝廷豈會坐視不理?”
“屆時,兩家一定會查到此處,晏公子一樣會暴露?!?
說到這里,黎昭群停頓片刻,觀察晏鳳樓的反應,見他笑意盈盈,心里有些突突,卻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道:“相反,若公子放我們離去,我可以對天起誓,保證絕不泄露燕王的計劃。”
“說完了?”晏鳳樓點了點頭,問道。
“……說完了?!?
晏鳳樓忽然笑了起來,那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諷和戲謔。
“好好好,黎兄竟是三兩語,說出這般有理有據的話來……果真是紈绔之徒啊!”他笑容頓斂,眸光銳利,冷冷道:“你既知我們在圖謀大計,又如何敢冒任何風險,放你們離去?”
“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,利益當前,幾人能堅守承諾?恐怕是你們才入京,下一刻我們燕王府謀反的罪證就該送到宮內。”
“我那好伯父,可是想盡了辦法削藩,得了這樣的好機會,還不得給你們理陽公府記個大功?”
“我不會——”黎昭群想表明態度,晏鳳樓卻并不在意。
他無情地打算了黎昭群的話,漠然道:“還有,再過幾日,我們就會入京,還真就不勞煩黎公子這番‘好意’了?!?
黎昭群有些窘迫。
他本身就不擅長談判,如今叫晏鳳樓好一通戲弄羞辱,心里是又氣又羞,偏生嘴笨,不知該如何反駁。
此刻,他就有些恨自己從前怎么不好生聽恩師講課,如今也不會連勸誡君臣之道,倫理綱常的話語都蹦不出幾個。
但凡今日在的是大堂哥或者是小堂哥黎昭染都好,定是能掙出幾分生機的。
而不是像他一般,口笨嘴拙,腦子紊亂,連個好計策都想不出來,生生被人像是老鼠般戲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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