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揉眼睛的動作不停,不承認,也沒否認。
陳仰知道了答案,瞄他半天,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:“我對化肥沒食欲,這是你親自幫我檢驗過的,也只有你知道,別告訴其他人。”
少年耷拉著眼簾,眉骨藏在額發投下的陰影里,剛睡醒都沒多少精神,懨懨的:“你除了在尸體身上聞到化肥味,還聞到了別的。”
篤定的口吻。
陳仰一頓,狐疑的說:“有嗎?”
少年側頭看他那副迷糊樣:“要不我帶你到棺材那邊,讓你再聞聞。”
陳仰頭發絲都在抗拒,人也立馬清醒了:“我想想!”
少年不催促,安靜的坐著。
“想不出來,”陳仰自顧自的說,“似乎我應該是聞到了什么,就沒具體的記憶,現在多聞幾遍也一樣,描述不出來。”
少年:“蠢。”
陳仰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一聲驚叫打斷。
“你會說話啊?!”趙元只聽清了那個“蠢”字,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旁邊的少年,“我還以為你是啞……”
對方平靜的看了他一眼,他不寒而栗,聲音戛然而止。
張延跟林月都沒投過去目光。
這個少年看不出深淺,性情古怪,離開拐杖就走不了,堪比殘疾,去不了幾個地方,用那張臉倒是能從小姑娘們那獲取信息,但對方顯然絕不會用。他們沒必要去花心思了解并接觸,不交好不對敵,無視就好。
再說,還有一天就到任務時間了,他們只想避開詛咒,活著出去。
幾人警惕的守著棺材,等尸體發生異變。
“開會那時候,我跟過去偷聽到每家都有訂化肥,按人口訂的,是戚婆婆的意思,大家都聽她的。”張延說,“明天他們都要往家里拖化肥。”
“那么多,放哪啊?”趙元嘀咕,“這的人住的都是小院帶幾間屋子,面積都不大。”
“我聽他們提到了地窖。”張延說。
趙元猛地抬頭看向林月:“我沒發現地窖!”
林月的表情很難看,她也沒,他們今晚分兩頭摸進島上那些人的家里,雖沒全部查探完,一半是有的,卻沒什么發現。
現在看來,他們漏掉了地窖。
“我看也別挨家挨戶搜了,太浪費時間,就去那個戚婆婆家,”林月有些焦躁,“她讓大家訂的化肥,肯定知道詛咒。”
陳仰望著山中鬼魅似的月影,聽趙元說:“那老婆子要是知道詛咒,那怎么看到劉嬸小兒子死沒慌?”
“十有八九跟我們一樣,聞不到那孩子嘴里的化肥味。”說到這里,張延的視線從中詛咒的陳仰身上掠過,“她只是有懷疑,不確定,接下來一定會做些什么。”
趙元打了個抖:“那我們現在去她家?”
“再等等,凌晨一點左右去,就我們三。”張延對陳仰說,“你們留在這。”
陳仰點點頭:“行。”
時間一到,張延三人就離開了,棺材顯得尤其醒目,陳仰有種山風變陰風的錯覺,他抱著胳膊搓搓:“你冷不?”
少年不語,陳仰明目張膽的打量他,運動衣沒自己的厚,領子里面隱約有一點藍色條紋,像病服。
本以為他是從醫院治療完回來的陳仰眼一睜:“你是偷偷從醫院跑出來的?”
少年答非所問:“有吃的嗎?我餓了。”
陳仰:“……”
棺材邊,陳仰把一板奶片給少年,在他古怪的眼神下解釋:“我妹妹喜歡吃,她不在了,我總買了放兜里,就吃慣了。”
少年沒問不在了背后有什么,只是接過奶片,沉默著摳一片含住。
陳仰自己沒吃,他聞著化肥味,看著棺材,想著躺在里面的尸體,實在是沒胃口。
“我打聽到那戚婆婆一百一十五歲,是島上最長壽的。”陳仰找話題化解緊張感,“島上九十歲以上的有好幾個,平均都活的挺久,水土很好的樣子。”
山下突然出現了星星點點亮光,正在移動,陳仰騰地站起來:“不好,有人進山了!”他沒有耽擱,火速把少年帶到自己早就選好的藏身地。
進山的是醒過來的劉嬸,還有李大富在內的幾個漢子,他們人手拎個煤油燈跟鐵鍬,一路來到了停棺地。
劉嬸踉蹌著撲到棺材上面,哭聲凄厲。
李大富把煤油燈掛在附近的樹上,其他人也照做。棺材四周亮了一塊。
陳仰往半人高的雜草叢里躲了躲,看到李大富他們都去了一處,嘰里咕嚕了會就開始挖土。
沙沙聲被風一卷,陳仰聞到了土腥氣:“他們在挖什么?”
少年:“埋棺材的坑。”
陳仰起了層雞皮疙瘩:“那怎么大半夜挖?”
問完意識到這是島上的風俗,跟詛咒有關,他小心撥著草葉盯緊棺材:“說起來我下午進山里找張延說的那些水缸,順便在那一片轉了轉,看見了不少土包,那應該都是墳墓,沒有立碑。”
少年坐在草上,淡淡道:“不立碑,不祭拜,死后沒人認領。”
陳仰刷地轉頭看他:“那不就是孤魂野鬼?”
“看樣子是做了壞事不敢立。”陳仰沉吟著,自問自答。
一定是很老的秘事了,知情的極少,大多都不知道,卻還是遵守不給死了的親人立碑這個風俗,可見戚婆婆的威信之高。
島上的皇太后。
“二子!”
“二子!二子啊!”
“二子!”
“二子!”
劉嬸在喊小兒子的名字,叫魂一般,每一聲聽在人耳朵里都像瀕死的烏鴉叫聲,泣血陰森。
陳仰有個毛病,喜歡數數,上島的時候數了船員們搬的化肥,現在數起劉嬸喊的次數,他數著數著,呼吸一滯;
“你有沒有感覺后面有東西?”陳仰用氣聲問。
少年沒理他。
這不影響陳仰發揮想象力,他神經質的抓抓脖子跟后背,又拍拍兩邊肩膀,還是覺得后背發毛,就在他打算坐到少年前面去的時候,驀地聽到一聲巨大響動。
“嘭——”
有什么東西炸開了。
那聲響是從棺材里傳出來的。
陳仰想到那是什么,白著臉望去,棺材蓋飛到了地上,大片大片的白絨從棺材里飛了出來。
劉嬸嚇昏厥了過去,李大富幾人驚恐的丟下鐵鍬跑下山,邊跑邊發瘋的大叫。
炸了!
棺材炸了!
蒲公英!都是蒲公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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