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東不為所動:“我敢斷定,車里那位病得比休息站那家伙還重,但他從表面看還是個正常人,沒變成厲鬼樣,這都是靠的熏香跟藥物吧。”
陳仰選擇沉默。
“他做幾個任務了啊,八個?九個?”
陳仰無語。
向東說:“他的身份號是幾位數的?五位?四位?”
陳仰仰望藍天白云,吐了個煙圈。
“你這嘴,看著軟,摸著軟,親起來……”向東避開陳仰踢過來的腿,“說翻臉就翻臉,嚇唬誰啊,這么著吧,別的我不管了,下個任務帶上我,咱三一道?!?
陳仰的身前掉下來一撮煙灰:“你跟我們一起干什么?”
向東說:“嘮嗑?!?
陳仰:“……”
“我身份號是七位數,他媽的巨長,想必就算找個搭檔同居也沒那權限,只能跟你們混?!毕驏|無賴的對陳仰笑笑。
“我建議還是不要。”
陳仰豎起拇指,往旁邊的車窗點了點:“他討厭你?!?
完了又在向東暴走前來一句:“你也不喜歡他?!?
“私人恩怨帶進任務世界,會耽誤找線索的進度,很危險。”陳仰嚴肅的說。
向東被陳仰的最后一番話堵住,的確,在任務世界對著殘腿的,就是給自己找罪受,各種礙眼,哪還有心思查任務信息。
副駕駛座的車門從里面推開,陳仰被那股力道推得一個踉蹌。
朝簡一雙眼黑沉沉的:“聊完了?”
“完了?!标愌銎魺熇@到駕駛座那邊。
向東一邊對朝簡,一邊對陳仰喊:“寶貝兒,微信上聊。”
回答他的是很大的關車門聲。
“嘁?!毕驏|嘴角一歪,小屁孩,又是多重人格障礙,又是精神創傷,腿還殘了一條,就這么個死德行,竟然還敢在他面前擺出正宮的架子。
任務世界最考驗實力,等陳仰遇到更合拍的,有你哭的時候。
陳仰上了高速,心思還在向東的提議上面。
他跟朝簡各有各的秘密,兩個人都沒說開,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真正的坦誠相見。
要是加進來人,弊大于利。
車里很靜,駕駛座上的在開車,副駕的在睡覺。
陳仰有時候覺得自己能觸碰到少年的內心世界,就像現在,他能從這份沉寂中感受得出來,對方并不想跟他聊精神創傷相關。
車玻璃上傳來了啪啦啪啦響,下雨了。
雨刷左右晃著,沿途風景變成了無數個住進了雨滴里面,陳仰騰出手撕一個奶片放進嘴里,舌頭卷著送到一邊。
手機鈴聲響的時候,陳仰不小心咬碎了奶片,他讓醒來的朝簡幫忙看一下。
朝簡從陳仰兜里拿走手機:“密碼?!?
陳仰:“019000?!?
朝簡解鎖,指尖劃了劃:“是丑八怪?!?
陳仰問道:“哪個丑八怪?”向東發的好友申請?
朝簡:“孫丑八怪?!?
陳仰的大腦反應慢半拍,好一會才對上號,他看著路況道:“發了什么?”
朝簡攏著眉峰:“他問你這個月有沒有時間,說要跟你吃飯?!?
吃飯?陳仰吸溜著剩下小半個奶片,孫文軍很關心他有沒有看完那本書,看到哪了,有沒有不懂的,還像是做日常任務似的給他看那盆奄奄一息的盆栽,迷得很。
他們暫時不適合坐一張桌子吃飯,會引起消化不良。
陳仰沉吟道:“幫我推了吧。”
朝簡面無表情的翻了翻表情包,找了個“你長得太丑,不約”的表情發過去。
孫醫生:……
孫醫生:你不是小仰仰。
康復院那邊,孫文軍打了兩個字發過去。
孫醫生:你是
前面多個紅色驚嘆號。
底下彈出來一條。
小仰仰開啟了好友驗證,你還不是他好友,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,對方驗證通過后,才能聊天。發送好友驗證。
朝簡把手機塞回陳仰兜里:“我把他拉黑了。”
陳仰眼神詢問,什么情況?
朝簡:“他罵我。”
陳仰不假思索的說:“那就拉黑了吧?!?
“嗯?!?
陳仰找到陳西雙老家的時候,天色昏暗,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,濺得他褲腿濕乎乎的。
現在有個大麻煩。
這個村子里沒有陳西雙了,村民們都不記得他,陳仰沒辦法打聽哪個是他家。
只能根據陳西雙的描繪慢慢找。
陳仰舉高傘望去,模模糊糊的,晴天還好點,下這么大雨,找起來會很困難。
“平方,青瓦……”
陳仰止住聲音,都是啊,村子里都是這樣的房子。
“我們還是先回車里吧,等雨停了再說?!标愌鎏嶙h道。
朝簡:“兩棵梨樹。”
陳仰一愣:“他有說這個嗎?”
“說了。”朝簡。
陳仰試圖回憶了一下,腦子里沒有出現對應的記憶,陳西雙找他的時候,姜人就在不遠處看著,陰森的氣息很濃,他聽漏了也正常。
“那我們去找吧?!?
朝簡的腦袋挨到了傘頂,他皺了皺眉,腰彎下去一點。
雨中的村子有多美,路就有多爛,一腳下去,鞋底帶一灘泥巴,一路走一路打在褲子上面。
等陳仰跟朝簡按照線索找到目的地的時候,他倆的褲子跟鞋子已經沒法看了。
朝簡的拐杖更是泥跡斑斑。
陳仰的鞋滲水,襪子都濕了,他動了動腳趾頭:“我們要用什么借口進屋?”
“避雨?!背喿屗瞄T。
陳仰來之前還在想,陳西雙的爺爺奶奶會是什么性格,好不好相處,老人給他開門的時候,他什么顧慮都沒了。
要是陳西雙還在,他跟老人站一起,就是一家人的樣子。
不多時,陳仰換上干凈的襪子跟拖鞋,手里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水,面前是收拾得很整潔的老屋,空氣里彌漫著歲月沉淀下來的味道,不滄桑,只有平淡與安寧。
陳西雙的爺爺奶奶就是攜手到白頭的最好詮釋。
“你家里的老人還在嗎?”陳仰吹了吹茶葉,隨意的問朝簡。
“不在?!背喺f。
“我家的也不在了?!标愌鐾萁堑闹┲刖W喃喃,四個老人都不在了,大概是他們太早離世,他沒什么印象。
“小陳,你坐啊?!标惸棠潭酥献痈ㄉ^來。
陳仰笑著應聲。
“小朝,你這腿疼不疼???”陳奶奶找了條干凈的抹布給朝簡,“要不我讓我老伴喊人來給你瞧瞧?”
“不用?!背喗舆^抹布擦褲子上的泥。
陳奶奶看得出來,這小孩是個冷清的性子,不愛親近人,還是她老陳家的好,臉上總掛著笑,眼神又清又亮,很精神。
不知道有沒有談對象,要是沒有,她可以給……
哎不行,周圍沒有配得上的。
老人的喜歡跟不喜歡都擺在臉上,單純又簡單。
陳奶奶瞧著老陳家的,越看越滿意。
陳仰陪著聊了一會,目送陳奶奶去廚房幫陳爺爺忙活,他把茶杯放桌上,抓了個花生剝開。
“防衛意識很弱,一點戒心都沒有,不怕我們是騙子嗎?”
“那么大歲數了,家里一眼能望到頭,就這么點東西,能騙什么?!背啿林澴?。
“也是?!标愌霭鸦ㄉ椎沟绞稚?,捻掉外面那層皮,“你現在擦干凈了,等我們出去的時候,還不是要臟?!?
朝簡:“……”
下雨的原因,天黑得快,陳仰的面前堆起一小坐花生殼的時候,外面就全暗了下來。
朝簡還在擦褲腿。
這都已經換四條抹布了,陳仰看朝簡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較真的小朋友,勸不動就不勸了,他拍拍手上的碎屑,轉身去廚房幫老人打下手。
朝簡把臟抹布丟地上,拄拐走到屋檐下看雨。
廚房里傳出鍋碗瓢盆聲,炒菜聲,油煙味,混雜著一陣陣的說笑。
是家的味道。
朝簡眉間的戾氣漸漸消散。
老人孤獨久了,看到一只過路的小貓小狗都會熱情招待,想讓它們陪陪自己,哪怕只是一小會。
陳仰跟朝簡就這么留下來吃了晚飯。
一盤崔嫩嫩的菜苔,一盤咸魚,一盤大白菜燉臘肉,一盤小蝦米炒蘿卜干,還有個青菜雞蛋湯。
很豐盛了。
兩個老人過年的時候都沒這么多菜。
陳仰喝了口陳爺爺自制的米酒,酸酸甜甜的,很開胃,他不知不覺換了個很放松的坐姿,右腿搭在了左腿上面,腳抖了抖。
他抖得愜意,不合腳的拖鞋啪嗒掉下來,砸在了朝簡的腳背上面。
朝簡夾菜的動作一頓。
陳仰默默把拖鞋穿走,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的繼續吃飯。
“小陳,你們是哪里的人???青城的還是外地的?”陳奶奶沒怎么動筷子,她坐在對面,眼神慈祥的望著陳仰。
陳仰說:“三連橋的?!?
“三連橋……”陳奶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遠的事,又沒記起來,她把一頭白發往耳后理了理,“那離這兒不算近,走親戚嗎?”
“不是……算吧,算是?!?
陳奶奶還要問,陳爺爺一胳膊肘給打斷了,一大把年紀的人了,在飯桌上說個沒完,人不嫌吶?吃飯!
用你管我?陳奶奶見老伴瞪自己,她二話不說就瞪回去。
陳仰不知道兩個老人跟個孩子一樣斗上了,他湊到朝簡耳邊說:“要不要嘗嘗米酒?挺好喝的,很爽口。”
朝簡吃完口中的飯菜,用筷子蘸了點舔掉。
“酸。”
陳仰呆呆的看著少年,妹妹小時候也這樣,他無意識的用溫柔的語氣哄道:“一會就甜了?!?
朝簡像是真的有聽陳仰的話,乖乖等了一會,他皺眉道:“沒有。”
“沒有甜?!彼f。
“怎么會不甜呢,這么甜。”陳仰端起杯子喝米酒。
“是甜的啊。”他又喝幾口,認真的對著朝簡點點頭,“是甜的?!?
哥哥沒有騙你,后半句陳仰差點就說了出來,他想妹妹了,如果還活著,那該有多好。
兩個老人都沒吃飯,四只眼睛望著他們。
“米酒有酸有甜。”陳爺爺對自己釀酒的技能很有自信,“不會只有酸,沒有甜?!?
陳仰笑道:“昂啊,爺爺釀的酒是這個味道,我弟弟逗我玩呢。”
桌上的氣氛恢復如常。
陳仰其實沒想多吃,畢竟是在別人家里,頭一回見面,多少都要注意些,可陳奶奶實在是太和藹了,自己不吃,就一個勁的給他夾菜,看著他吃,他吃著吃著就吃多了。
等他回神的時候,桌上的菜幾乎全掃光了。
陳奶奶樂呵了,陳爺爺的嘴角也帶著點弧度,兩個老人很喜歡今晚上門避雨的一對兄弟。
趁著氛圍正好,陳奶奶讓陳仰跟朝簡在他們這過夜,她說南邊有個屋子,床被都有,現成的。
陳仰摸圓鼓鼓肚皮的手一滯,那是陳西雙住的地方,他向朝簡投過去商量的眼神,我們要不要住一晚,明早再回去?
朝簡看了眼外面的電閃雷鳴,又去看甘愿被家的味道侵蝕的陳仰,沉默幾瞬,他說:“好?!?
廚房里,陳奶奶盛著鍋里的剩飯,忽然沒來由的說了一句:“老陳,不知道怎么了,我覺得我們應該有個孫子?!?
陳爺爺在鍋洞口燒另一個鍋,里面都是水,晚上洗臉洗腳用的,他聽到老伴這么說,手里的火鉗沒拿穩,差點砸到腳。
“什么叫應該?你兒子跟你兒媳不要孫子,丁克,你不知道?”
陳奶奶把剩飯裝起來,拿鍋鏟鏟著鍋底的鍋巴,她嘆了口氣:“要是他們肯要,我孫子都上大學了?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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