茭白早上起來的時候,枕頭邊有一大塊水印,他把半張的嘴閉上,對著天花板發了會呆。
最近幾天,怎么每天都流這么多口水。
就像是臉一直被人長時間捏著,嘴合不上一樣。
淦。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嘴跟下巴都有點酸。
“扣扣”
護工敲門進來,照常將一支剛采摘的梅花放進花瓶里,對著茭白彎腰:“茭先生早。”
“早。”茭白應聲。蘭墨府的護工不是沈家老少給他找的那種大叔,是個年輕人,早中晚都跟他問好,禮節頗多。每天都帶梅花過來,說是雇主的意思。
梅,堅強,淡雅,有韌性。
蘭墨府周圍全是。
“茭先生,您現在要起來嗎?”護工問。
茭白犯懶:“我再躺會。”
不上學不工作,起來也沒事干。
而且蘭墨府沒空調,很冷,這個天還是被窩里舒服。
茭白躺在床上,看著護工把窗簾拉開,灰蒙蒙的日光往玻璃上撲。
是個陰天。
茭白打了個哈欠,這里的窗戶很狹小,風稍微大點,周圍的灰綠色藤曼就會被吹得來回晃動,跟鬼影子似的,毫無觀賞性。
屋中的空氣里漂浮著塵粒,夾雜著藥味。
茭白瞥見護工把垃圾簍里的袋子換掉,將椅子搬走,他又打哈欠,隨手抹掉眼角的淚。
等等,
搬椅子……?
搬椅子?!
茭白還按在眼角上的手一抖,他慢慢把手放回被子上面,垂下的眼里全是驚愕。
椅子不是在窗戶那里的墻邊嗎?
昨晚戚以潦過來看他,就是坐在那的,沒記錯吧。
戚以潦走后,護工來過,他只給茭白送牛奶,送完就走了,期間都沒去窗邊。
所以說,那把椅子是什么時候到他床邊的?
草。
鬼故事。
“扶我起來吧。”茭白啞著聲音說。
護工忙停下摘梅花枯葉子的動作,快步過去扶他。
茭白在護工的幫助下套上大絨長外套,裹嚴實了去洗手間。
是戚以潦。
茭白邊擠牙膏邊想,他睡著以后,戚以潦來過。椅子就是對方搬的。
因為這蘭墨府,戚以潦有絕對的掌控權,除了他,沒誰敢那么做,也沒動機。
茭白腦補夜深人靜時,戚以潦打開房門進來,搬椅子坐在他床前,盯著他看,那畫面好他媽驚悚。
就不知道戚以潦要干嘛,他那么做的時候,心里在想什么……
茭白對著鏡子刷牙,變態的思路,他一個正常人沒辦法揣摩到位。
鏡子里的青年一雙下垂眼瞪大。
哪怕他睡著了,好友一上線他都會立刻醒過來。
是,好友提醒有可能會延遲,就像出租屋那次他被沈老狗抓到一樣。
可延遲只是說,提醒會晚一點點時間而已,不代表一直沒動靜。
除非……
提醒了的,他不知道。
這就牛批了。
茭白知道問題出在哪,他把一口薄荷味的牙膏沫吐進水池里,轉頭去看整理床被的護工。
護工有所察覺地看向他:“茭先生,怎么了?”
茭白露出沾著牙膏沫的牙齒:“我的枕頭套臟了,你幫我換一個。”
“好的。”護工拿起了枕頭,利索地拆那個濕了一大塊,連枕芯都濕透了的枕頭套。
茭白接水咕嚕嚕漱口,每吐一次,都帶著一連串的臟話。
問題出在護工每晚送的牛奶上面。
只有這可能。
茭白的臉色很難看,奶里加安眠藥了。他把漱口杯沖沖丟架子上,手撐著水池邊沿整理頭緒。
戚以潦下藥迷暈他,好方便自己半夜來盯視,還他媽的捏他臉,讓他跟大傻子似的張著嘴,口水橫流。
椅子沒搬回去,是戚以潦忘記……
不對!
茭白搖頭,不對不對。
那不符合邏輯,戚以潦不可能出現那種低級錯誤。椅子是他特地留的破綻!
茭白打開水龍頭,抓了毛巾浸濕往臉上擦,強制任務那天,他的大悲咒讓戚以潦與他的活躍度破零,達到2.9。也是他能在戚以潦腿上吃完蛋的原因。
這說明,大悲咒的路線是正確的。
于是戚以潦給了他機會。
茭白覺得,要是他還發現不了這里面的名堂,那他即便不被送去墳場,戚以潦對他的興趣也會清零,不再管他死活。
牛奶他已經喝了六天了,昨晚戚以潦沒把椅子的位置復原,表明是在通知他,今天是給他的最后期限。
七天,戚以潦給了七次機會。
茭白有種怪異的感覺,戚以潦讓護工給他下藥,不是為了在盯視的時候不被打擾,而是在出題。
戚以潦希望他能發現。
第一天沒有,戚以潦在等。
第二天沒有,戚以潦繼續等。
第三天,第三天,獵物都還蒙在鼓里,蠢得很,戚以潦是個很和藹的長輩,應該多等一等。
直到昨晚,第六天,戚以潦沒耐心了。
但他又對大悲咒感興趣,所以他給了最后的期限,也就是今天,他破天荒地給破綻,引導獵物作弊。
這一點跟沈老狗有微妙的相似之處。
想吸引他的注意,就得忤逆他,作死,忤逆他,作死,被教訓還要掙扎,同時又不恐慌不畏縮,一直憑著不知哪來的自信頑強下去,絕不屈服。
要是害怕了,最終服從了,那跟他的那些其他小寵物有什么兩樣。
而戚以潦呢,他也對膽大的,敢有小心思的,可以跟他對招,而不是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有興趣。
茭白呵呵一笑表示他此時的操蛋心情。
就是要他一路剛下去唄。
局面這么被動,一直被動,從一個圈里爬出來喘口氣就掉另一個圈里,慘得一批,還要剛,不剛不行。
茭白對鏡子里的自己說:“哥們,你太難了,同情你。”
今晚要怎么過?
橫豎都是死,只能斜著。所以怎么斜是個問題。
茭白一整天都在想這個問題,傍晚那會,他打結的思路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沖散了。
那人是小辣椒姜焉。他還是一身紅裙,火辣熱情。
當時茭白正在歪頭看窗外半圓形的拱門旁那片花園,姜焉扒在他窗戶上的時候,臉前飄著藤曼,他猛一看還以為是鬼。
姜焉出現在蘭墨府讓茭白倍感意外,這發展他都看不懂了。
《斷翅》里,戚以潦身邊的人是姜焉,美術生小紀,后面是小胖子。
可現在卻是,姜焉,美術生小紀,姜焉。
“見到我這么吃驚?”姜焉唇上叼著一根棒棒糖,眼里盡是鮮亮飛揚的笑意。
茭白說:“你進來說話。”
姜焉舔著棒棒糖:“沒有戚先生的準許,我可不敢。”
茭白閉眼,不搭理他了。
“誒,”姜焉撥開幾條藤曼,腦袋往冷硬的防護欄上擠,“茭小白,跟我講講話啊。”
茭白沒好氣:“講屁,你這樣,搞得我就跟蹲勞改一樣。”
姜焉大笑:“勞改要是在古堡里,有專人伺候,我立馬拎包入住。”
茭白:“……”
過了會,姜焉進了茭白的房間,氣喘吁吁,滿面紅潮:“茭小白,我為了進來,差點被h死。”
茭白的嘴角直抽:“白天這里就兩個男性,我,在我門口的護工,誰h你?”
姜焉一臉“你在說什么傻話”的眼神:“保鏢啊。”
茭白回個眼神:編,繼續編。
“是不是沒見到保鏢?”姜焉笑著說,“你見不到他們,是他們不想讓你看見。”
姜焉伸出兩根手指:“這里有兩隊保鏢。”
茭白的眼珠一轉,保鏢存在的可能性是有的,但是……
“你是戚董的人,保鏢敢碰你?”
“敢啊,戚先生又不在家,我不說,他哪知道。”姜焉翹著蘭花指拎起裙擺,指著破了個口子的地方,“看,這就是保鏢撕的,勁那么大,蠻牛似的。”
茭白翻白眼:“扯,這里一堆監控。”
剛剛還繪聲繪色,一副被h軟了的姜焉突然不說話了。
茭白以為可算是讓小辣椒老實了,卻沒想到他往床上撲,湊過來,神秘兮兮地說,“有死角。”
“我知道你想知道,”姜焉跟他臉貼臉,磨一磨,“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想知道。”
茭白:“……”
護工呢,怎么還不把這位精力旺盛的妖精帶走?!
“好了,不逗你了,”姜焉往旁邊一偏,靠在床頭說,“柳姨挺喜歡我的,她同意我來看你,就一小會。”
這還說得通。茭白聞著他身上的柑橘香味問:“你什么時候來的?”
“下午。”姜焉搭在床沿的兩條腿輕晃,腳上的高跟鞋被他一下踢掉一只,接著他就盤起了腿,二大爺一樣,“我在尚名苑見到你的時候,就知道你會來戚先生這。”
見茭白看過來,姜焉就撈了幾縷發絲,往他臉上掃著玩:“你能讓沈董降低底線,自然也能得到戚先生的關注。知道我這么說的依據是什么嗎?”
茭白想了想:“朋友做久了,口味難免相似?”
姜焉愣了一下,激動得爬起來,蹲在他面前,眼睛亮晶晶的:“我們真有默契,不打一炮真的蠻可惜的,你說呢?”
茭白認真地看著他,像是在考慮。
姜焉把裙子一掀。
來吧,寶貝。
茭白嘆口氣:“你太騷了,我不喜歡。”還比他大個。
姜焉:“……”
他當真了,放下裙子嘟囔了句:“老子還不都是為了迎合市場。”
茭白沒聽見:“晚上你留下來?”
姜焉懶洋洋地靠回床頭:“有沒有活,看情況。”
茭白憂心忡忡,他真希望晚上姜焉能替他分擔分擔,他一個人承受不住。
“戚董大不大?”茭白試探著問。
姜焉表情曖昧。
這顯然是不會直接回應了。茭白把被子一撈,蓋住了自己:“出去吧。”
姜焉委屈地哼了哼:“你這人心好狠,只知道啪啪啪打小算盤,對你沒有利用價值,你就讓滾。”
茭白簡直無語,出去跟滾是一個意思?
真的是,老子要搞定八個目標,不算計能怎么辦。
誰不想歲月靜好張口詩和大海,做個單純美好的人。
有溫熱的,帶著檸檬香的氣息落在茭白耳旁,伴隨很低的聲音:“我沒看到過。”茭白心里有了個底,姜焉跟了戚以潦挺長時間都沒看過,那他更安全了,瓜能保得住。
姜焉在茭白抬頭前就坐回去,兩手抱胸:“你跟我有仇,老害我。上次,尚名苑,你誘|惑我親你,那天下午我就滾蛋了,連沈董的面都沒見著。”
茭白聽到前半句就要發火,后半句讓他轉移了注意力。
原來陳一銘說姜焉沒伺候好沈寄,是這么回事。
姜焉作為原著中陪伴沈老狗最久的人,之所以在這個時間點出現變數,是因為姜焉調|戲了他。
他房里有監控,不然沈老狗也不會知道那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