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國商團的前身就是著名的洋槍隊,由上海租界的洋人僑民組成,有英國隊、美國隊、意大利隊、日本隊、中華隊、白俄隊等,這是一支志愿民兵部隊,并非常備軍,士兵年齡從十八到四十都有,職業(yè)更是五花八門,醫(yī)生律師商人工廠主買辦銀行家都有,但白俄隊卻是個例外。
十月革命之后,滯留在上海的沙俄遠(yuǎn)東艦隊的一艘巡洋艦無家可歸,艦上水兵生活無著,租界當(dāng)局就收編了這批水兵,組成了第一俄國隊,作為商團中的應(yīng)急部隊使用,后來陸續(xù)又有流亡白俄來到上海,工部局收編其中訓(xùn)練有素的軍人組成第二和第四隊,但俄國隊的中堅還是第一隊。
安德烈.瓦西里耶維奇從北京逃亡到上海之后,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喜歡上了這個冒險家的樂園,這里充滿了機遇和艷遇,哪怕對一個亡國的白俄來說也是如此,他很快就結(jié)識了萬國商團白俄隊的隊長,并且憑借自己流利的漢語和圓滑的交際手腕,謀取到了副隊長兼翻譯官的職位。
斧頭幫長期在黃浦江上混飯吃,和白俄水兵有些交情,所以找上他們幫忙,白俄第一隊的大兵們正在營房里百無聊賴,聽說有三千塊大洋找上門的好事情,頓時一哄而起,短短幾分鐘內(nèi)就整隊完畢,開著卡車浩浩蕩蕩殺奔四馬路。
大兵們已經(jīng)包圍了書寓,只要長官一聲令下,這些彪悍的俄國水兵就會一擁而入,干起殺人放火的老本行,但安德烈的第六感卻告訴他,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。
上海灘雖然魚龍混雜,幫派林立,火并不斷,但大家都遵守著同樣的潛規(guī)則,那就是不碰洋人,尤其是洋人巡捕,那更是惹不起的狠角色,所以這事兒肯定是過江龍干的,安德烈甚至懷疑,兇手很可能是自己認(rèn)識的人。
所以他再次問老疤,那人是不是姓陳。
老疤轉(zhuǎn)向小桃問道:“是不是姓陳?!?
小桃早已被這副陣勢嚇傻,點頭如搗蒜:“是是是,是姓陳。”
安德烈和顏悅色的問她:“這個人長什么樣子?”
小桃道:“高個子,白凈臉,像唱戲的武生。”
老疤和阿貴都暗地里啐了一口,心說不就是小白臉么。
安德烈卻心中一動。
……
書寓內(nèi),芳姐急匆匆敲門道:“不好了,巡捕來了,全是洋人,都拿著槍!”
眾人大驚,鑒冰卻不慌不忙問道:“穿什么號衣,沖哪兒來的?”
在芳姐的概念里,巡捕和商團以及正宗洋兵之間沒有區(qū)別,她慌張道:“黃軍裝,刺刀槍,把我們的院子給圍了。”
說這話的時候,芳姐裝出恐懼擔(dān)憂的樣子,其實心中暗自得意,她覺得自己這件事做的太對了,不僅挽救了先生的職業(yè)生涯,還賺了一大筆錢,不過目前還要裝著不知道,等事態(tài)平息之后,先生幡然悔悟之時,再慢慢告訴她不遲。
鑒冰自然是有些見識的,知道巡捕是穿黑制服而軍隊是穿卡其制服的,而軍隊通常并不負(fù)責(zé)租界內(nèi)部治安,此事有些蹊蹺,但已經(jīng)火燒眉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,她又問道:“多少人?”
芳姐夸張道:“有好幾百人,都拿著槍,好長的刺刀。”
陳子錕知道是沖自己來的,強撐著站起來道:“小順子,我的家伙帶來了么?”
李耀廷懊喪道:“來得太急,我給忘了?!彪S即醒悟過來,“大錕子,你還想和他們拼啊,那可是上百條槍啊?!?
陳子錕凜然道“老子又不是嚇大的,出去瞧瞧。”
這就撥開芳姐,徑直出門,鑒冰望著他的背影,不由得打了個冷戰(zhàn),慌忙跟了出去,李耀廷、司徒小和歐陽凱也緊跟了出去,芳姐眼巴巴的喊道:“先生~~”
鑒冰頭連頭也不回。
四馬路一帶繁華熱鬧,寸土寸金,房子都是占地不大浙江式十三間頭天井院,兩層樓,鑒冰的臥室就在二樓,出來趴在窗口一看,外面果然圍了一圈大兵,全是人高馬大的洋人,穿卡其布英式軍裝,戴軟木盔,端著上刺刀的水連珠步槍,沒有芳姐說的那么夸張有幾百號人,但三十個總有。
媽了個巴子的,這下完了,陳子錕的手有些抖,就算自己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,手上沒槍拿什么和別人拼,看來自己這百十斤今天就交代這兒了。
正在喪氣,忽見下面有個熟悉的身影,帶著墨鏡神氣活現(xiàn)的,不正是二柜他老人家么。
陳子錕心里有了計較,回身嚴(yán)肅道:“你們都不要動,我一個人出去。”
“不!”鑒冰和司徒小同時喊道。、
李耀廷也勸道:“大錕子,別逞能。”
“那你們有什么辦法?”陳子錕銳利的目光掃過他們。
一陣沉默,大家心里都清楚,既然軍隊包圍了這里,說明事情已經(jīng)無可挽回。
這時外面開始喊話“里面的人聽著,趕快出來投降,不然我們就開槍了?!本o接著是一陣?yán)瓨屗ǖ穆曇簟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