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百萬為救子,被迫賤賣田產,最終家破人亡,其妻絕望之下懸梁自盡。”
“此為苦主血書及當時經手衙役的旁證,字字句句,皆為血淚控訴。”
“今年春,周茂在‘蘭花閣’為爭一歌姬,與一外地行商發生爭執,竟縱容豪奴當街將其活活毆打致死,事后僅賠了五十兩銀子了事,草菅人命。”
“金陵府衙竟以‘互毆失手’定案,草草結案,妄圖掩蓋真相,這是當時在場目睹慘案的幾名小販和更夫的證詞,以及那行商老家親屬的控訴狀,鐵證如山。”
“趙天佑更是惡行累累,罄竹難書!三年前,他看中一匠人之女,欲強納為妾未果,竟派人夜間縱火,燒毀匠人鋪面,匠人夫婦葬身火海,其女不知所蹤,疑被擄入趙府后再無音訊。”
“此外,趙天佑還涉及多起強買強賣、欺行霸市之事,這里是苦主名單及部分物證,件件觸目驚心。”
一樁樁,一件件,皆觸目驚心,令人發指。
這些紈绔子弟倚仗父輩權勢,在金陵城乃至整個江南東路為所欲為,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,其中不乏人命關天的大案要案。
而他們的父輩,或利用職權包庇縱容,或上下打點平息事端,早已將王法視若無物,肆意踐踏。
歐陽旭靜靜地聆聽著,面色沉靜似深潭之水,波瀾不興,唯有眸中燃燒的熊熊怒火,如暗夜中的熾焰,隱隱顯示著他內心的澎湃波瀾。
他逐字逐句、仔細翻閱著卷宗和證詞,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,確保每一條罪證都清晰確鑿,人證、物證、旁證鏈環環相扣,完整無缺。
“很好。”良久,歐陽旭緩緩合上卷宗,聲音低沉而堅定,猶如金石相擊,鏗鏘有力。
“諸位辛苦了,這些罪證,猶如鋒利的匕首,足以讓柳文軒等人身敗名裂,聲名狼藉,也能讓他們的父輩難逃縱容包庇之罪,受到應有的懲處!”
他沉吟片刻,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決斷之光。
直接在當地發難,風險實在太大,柳甫等人經營江南東道多年,盤根錯節,樹大根深,一旦被逼到絕境、狗急跳墻,恐生變故,引發不可收拾的局面。
必須將這些罪證安全、迅速地送至京城,直達天聽,讓皇帝和朝廷來定奪。
“李謙,王卓。”
歐陽旭目光如炬,點名兩位最為沉穩干練、且家小皆在京中的屬官,語氣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“屬下在!”兩人應聲踏前一步,躬身聽令,神情肅穆,如臨大敵。
“你二人,明日一早,分別扮作商隊管事和賬房先生,攜帶這些罪證副本,分走水路和陸路,即刻秘密返京。”
歐陽旭指令清晰,有條不紊。
“水路走運河,可借商船掩護,陸路走官道,但需繞行部分路段,以避人耳目,防止被柳甫等人察覺。”
“抵達汴京后,不必經過任何衙門,直接以巡察御史的名義,將罪證呈送宮中,務必要讓官家御覽,使真相大白于天下!”
“記住,”歐陽旭目光銳利如鷹隼,緊緊盯著他們,“此行事關重大,關乎朝廷法紀的尊嚴,關乎江南百姓的冤屈能否昭雪!這些罪證,比你們的性命更重要!無論如何,必須安全送達,不得有絲毫閃失!”
說著,將蓋有他御史官印以及他自己私印的公文,并一個御史信物遞給二人。
李謙、王卓神色一凜,單膝跪地,肅然道:
“屬下謹遵大人之命,必不負重托,萬死不辭,縱使前方荊棘滿途,刀山火海,亦在所不辭!”
“起來吧。”歐陽旭親手將他們扶起,動作沉穩而有力,拍了拍他們的肩膀,給予無聲的鼓勵。
“一路小心,本官會安排人手在暗中策應,但主要靠你們自己隨機應變,靈活應對各種突發情況。”
當夜,李謙與王卓便帶著精心整理、密封好的罪證卷宗,以及歐陽旭給的公文信物,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會館。
他們如同夜色中的幽靈,又如水滴融入大海,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,悄然踏上了前往京城的秘密之旅。
而接下來的日子,歐陽旭表現得愈發安分守己。
他甚至主動邀請柳甫、周斌等人一同品鑒新到的西湖龍井,席間談甚歡,妙語連珠。
對江南風物贊不絕口,仿佛一位陶醉于江南美景的文人雅士,絕口不提巡察事務,仿佛將一切公務都拋諸腦后。
趙盼兒、宋引章、孫三娘她們也配合默契,依舊每日出游,歡聲笑語不斷,儼然一副樂不思蜀、沉醉于江南溫柔鄉的模樣。
柳甫等人接到眼線回報,徹底放心了。
看來這歐陽旭是徹底被江南的繁華與他們的‘誠意’所軟化,打算做個太平御史,安享富貴了。
他們甚至開始盤算,等歐陽旭離開時,再送上一份厚禮,以便其在京中能為他們美幾句,保他們官運亨通。
殊不知,那兩份承載著他們子侄乃至他們自身命運的鐵證,正沿著不同的路徑,以最快的速度,向著大武王朝的京師,汴京城,疾馳而去。
歐陽旭在金陵的每一次微笑,每一次閑談,都如同精心編織的迷霧,掩蓋著那即將到來的、足以震動江南官場的雷霆一擊。
這雷霆一擊,一旦落下,必將掀起一場驚濤駭浪,改變江南官場的格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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