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鴉悄然退下,房間重新陷入了寂靜,只余下案頭燭火搖曳,將晏鳳樓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。
與此同時,海棠居內(nèi)卻是另一番景象。
燭光搖曳,將房間照得燈火通明,屋內(nèi)燃著淡淡的安神香。
孫秋菊被扶著回了房間,此刻正坐在銅鏡前梳理著長發(fā),春桃則是動作麻利地整理著被褥。
“小姐,這國公府不愧是國公府,您看這連被褥都是價值百金的蜀錦所做……真真兒是富貴啊!”
孫秋菊聞,垂眸淡淡一笑:“理陽公府的確是富麗堂皇,待咱們也不薄!”
她從前住在蔚縣,總覺得自己父親是個縣令,就眼高于頂,總覺得自己配得上任何男子。
如今真到了安京,見到了這樣的世面,倒是有些理解,為何黎昭群看不上自己了!
這樣的富貴窩里養(yǎng)出來的貴公子,如何看得上自己這樣的鄉(xiāng)下丫頭呢?
“是啊!”春桃眼中滿是興奮,“小姐,今兒個您可能沒瞧見,用膳時,那理陽公夫人對您那叫一個和藹,還有黎三公子的娘親,對著您也是照顧有加。奴婢瞧著,她們很是喜歡您吶!”
孫秋菊動作一頓,神色有些復(fù)雜,低聲呵斥道:“春桃,莫要胡說!”
“小姐,奴婢沒有胡亂語的。”春桃忙道,“奴婢覺得,她們這般看重咱們,定是看中了您……”
“春桃!”孫秋菊打斷了她的話,眉頭微微一蹙,瞪向她:“有些話不可亂說。”
“小姐……”春桃一愣,見她生氣,連忙自打了兩個嘴巴,“是奴婢不對,您別生氣,對身體不好。”
“夠了。”孫秋菊拉住了她的手,搖了搖頭,“你可知道我們是什么身份?”
春桃怔忪,不知道她為何提起這茬,訥訥回道,“小姐乃是縣令千金,清白人家出身,自是頂頂好的身份。”
孫秋菊苦澀一笑:“我只是個七品縣令之女,在理陽公府眼中算得了什么?理陽公是當(dāng)朝國公,門第顯赫,黎公子是國公府的公子,身份尊貴。我們的門第相差懸殊,猶如天上月與地上泥,如何能……”
“可門第再重要,人品更貴重啊!”春桃急道。
“人品認(rèn)可是一回事,門第匹配是另一回事。”孫秋菊起身走到窗前,夜風(fēng)攜著桂花香涌入,卻吹不散她眼底的酸澀,“春桃,你想得太簡單了。”
“今晚她們對我客氣,不過是看在黎公子的面子,也是礙于客人的身份。真要說到婚配,他們斷不會考慮我這樣的出身。”
“像是理陽公府這樣的大家族,公子娶妻看重的是什么?是門當(dāng)戶對,是能為家族帶來助力的聯(lián)姻。我一個小小縣令之女,能給他們帶來什么?”
她轉(zhuǎn)過身,看著春桃:“黎公子對我好,也只是朋友之誼,斷然不是因為情誼。這樣的話,以后莫要再說!”
更何況,黎昭群喜歡的是男子,她就更沒有辦法去爭了。
“小姐……”春桃張了張嘴,一時不知該說什么。
孫秋菊走回椅子上坐下,“此次入京,倒是叫我見識頗多。從前我是井底之蛙,太過狹隘,才會存了那些非分之想。但做人總是要認(rèn)清現(xiàn)實,不可妄想攀附高枝的……”
“我這樣的身份,如何能僭越呢!”她看了眼銅鏡,昏黃的鏡子里映出她清秀的容顏,“我既無家世,又無美貌……如今理國公府愿意為我延請名醫(yī)診治,已是仁至義盡了,如何能妄想更多,豈非是恩將仇報了!”
現(xiàn)在的孫秋菊早非往常的她了。
“小姐……”春桃還想再說些什么,卻被孫秋菊打斷,“好了,時候不早了。準(zhǔn)備就寢吧!既是來了別人家,咱們也不能失了禮數(shù),明兒個還得去給夫人們請安呢!”
“是。”
春桃放下床帳,吹滅燭火,房間瞬間陷入了昏暗。
孫秋菊躺在床上,望著頭頂?shù)膸ろ敚闹形逦峨s陳。
雖然對春桃是這般說,但要說對黎昭群全然不動心,那也是假的。
尤其是今晚這種陌生環(huán)境里,黎昭群對自己的照顧,那種被珍視的感覺,幾乎讓她沉醉。
可理智告訴她,這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。
且不說她與他之間的身份差距,如同天塹,永遠(yuǎn)無法跨越,就是黎昭群對她也沒有任何意思,都是因為弟弟的叮囑,才會對自己百般呵護(hù)。
再者,如今她連自己未來的處境都不明朗,前路茫茫,又怎能奢望感情?
窗外的桂花香隨風(fēng)飄入,孫秋蕓閉上眼睛,強(qiáng)迫自己壓下翻涌的心緒。
無論如何,她都要守住本心,不能因一時的迷醉而忘了自己的身份。
這理陽公府再富麗堂皇,終究不是她的歸宿。
她只是這里的過客,等病好了,就該離開了。
至于黎昭群……
她閉上了眼睛,不敢再想。
而這邊,黎三夫人忙完后,就想起去看看兒子,想與他說說話。
誰知,到了院落后,就發(fā)現(xiàn)院內(nèi)的燈火皆歇,想著他舟車勞頓,也不忍心打擾了,便只能轉(zhuǎn)身回去了。
翌日天剛破曉,晨霧還未散盡,黎三夫人便已起身。
她仔細(xì)梳洗妥當(dāng),又親自去后廚查看。
銀吊子懸在文火上,咕嘟聲輕細(xì),燕窩的溫潤香氣早已漫開。
待確認(rèn)火候正好,她又讓人備了幾樣清粥小菜,親手提著食盒,腳步輕快地往兒子的院子走去。
昨夜宴席散后,她本想去看黎昭群,可轉(zhuǎn)念一想,兒子一路奔波,席間又強(qiáng)撐著精神,想必早已累得睡熟,便忍下了念頭。
如今晨光微亮,正是該好好看看兒子的時候。
下人們見到她,連連俯身行禮。
“阿群可醒著了?”黎三夫人問道。
下人回道:“回夫人的話,少爺還未曾起身叫水。”